陆寒却好像听见钱大富的抱怨，目光落在那本账本上，问道。
“钱主任，账本我能看看吗？”
钱大富愣了一下，心里闪过一丝不屑：一个市里下来的镀金校长，懂什么账？
他故作大方地把账本推过去，说道。
“陆校长您随便看，每一笔都清清楚楚，咱们可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！”
陆寒拿起账本，没有急着翻看，反而像拉家常一样问。
“钱主任，咱们学校上学期添置了多少教学用具？比如粉笔、作业本、扫帚簸箕这些？”
钱大富眼珠一转，立刻报数说。
“粉笔嘛，消耗大，买了五十箱，作业本，每个学生发了十本，扫帚簸箕，每个班配了五套，这都是刚需啊陆校长！”
陆寒点点头，翻到记载采购的页面说道。
“钱主任记性真好，账上记着，上学期采购粉笔五十箱，每箱单价一百元？我记得市里批发市场，质量最好的无尘粉笔，一箱也就四十块左右。”
钱大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辩解道。
“陆校长您有所不知，咱们这偏远，运费高啊，而且买的是最好的牌子！”
陆寒不置可否，手指又点向另一项说。
“作业本，采购价每本两块五？市面上普通作业本，批发价五毛到八毛一本，就算加上运费，这价格也翻了两三倍啊。”
钱大富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，说道。
“这个采购渠道不同，质量有保证嘛！再说，数量大，总价自然高一点。”
陆寒继续问道。
“那扫帚簸箕呢？账上写着采购了二百把扫帚，一百个簸箕。单价扫帚二十元，簸箕十五元？”
他抬起头看向钱大富说。
“钱主任，咱们学校总共六个班，加上办公室和公共区域，需要二百把扫帚，而且，什么扫帚值二十块一把，金扫帚吗？”
年轻的刘老师没忍住，笑出了声，随即赶紧捂住嘴。
王德贵等人也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账本上那离谱的数字。
钱大富冷汗涔涔而下，结结巴巴地说。
“这可能是记错了，或者包括了仓库备用的。”
陆寒轻轻合上账本，淡然说道。
“钱主任，这账目混乱不清，虚报价格，甚至有些采购项目明显子虚乌有，比如这笔校园文化墙翻新费五千元，我来这几天，没看到哪面墙翻新过，还有这笔教师办公设备更新费八千元，老师们用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桌子板凳，钱，花到哪里去了？”
陆寒每说一句，钱大富的脸色就白一分，肥胖的身体发抖。
在陆寒这位前审计精英面前，他那点粗劣的做账手段，简直如同儿戏。
“陆…陆校长…您…您听我解释。”
陆寒站起身环视一圈，说道：
“钱的事，我去想办法跑。但这本账，还有所有相关的票据凭证，从现在起，全部封存！没有我的允许，任何人不得查阅、改动！钱主任，麻烦你把所有钥匙交出来，由王老师暂时保管。”
钱大富像是被踩了尾巴，失声叫道。
“封账？凭什么，我要找马书记！”
陆寒目光冷冷地钉在他脸上。
“这是学校的决定，也是我这个校长的职责，你要找马书记，请自便，现在，请把钥匙交出来。”
钱大富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，知道今天硬顶下去只会更难看。
他哆嗦着手，从油腻的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，拍在王德贵面前的桌子上，摔门而去。
王德贵拿起那串还带着体温的钥匙，看着陆寒，担忧地说。
“陆校长，这合适吗？马书记那边不好安排吧。”
陆寒对他点点头，语气带着托付。
“王老师，麻烦您收好，保管好钥匙，这账，是揭开盖子的关键。”
随即，他拿起自己那个在青石乡显得格格不入的智能手机。
他没有避讳屋里的老师们，直接解锁，在通讯录里翻找着，然后按下了拨号键，并顺手打开了免提。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电话很快接通，一个带着点调侃的男声传了出来。
“喂？老陆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你这大忙人，终于想起给我这穷兄弟打电话了？听说你高升去，呃，体验基层生活了？”
陆寒脸上没什么表情，语气却透着一股老友间的无奈。
“老赵，少在这儿贫，摊上事儿了，在穷山沟里当孩子王呢，得靠你这包打听救命了。”
老赵一听这语气，调侃劲儿收了几分，多了点认真。
“听你这口气，事儿不小？说吧，陆大校长有何指示？只要不让我去你那儿支教，能帮的兄弟我肯定帮！”
陆寒没废话，直接说道。
“帮我查笔款子，十万火急，省里下拨到西岭县，专项用于农村义务教育薄弱学校改造的紧急维修资金，项目名称：青石乡中心学校危房修缮，金额二十万整，帮我看看，这笔钱现在流到哪一步了？卡在哪个衙门睡大觉呢？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，随即老赵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“嘿！巧了，我刚查了系统，这笔款子，一周前就从省里划到你们清源市财政局了，市里当天就转到了西岭县财政局账户！按紧急流程走的，按说早该到你们乡财政所或者学校账户了！怎么？还没收到？不应该啊！”
王德贵、李老师、张老师、刘老师，几个人全懵了。
一周前就到了县里？整整二十万啊！
孩子们天天在裂了缝、拿木头撑着的危房里提心吊胆，吃着比猪食强不了多少的饭菜，这救命的钱，居然被卡在县里了？
陆寒对着电话只说了一句。
“好，知道了，谢了老赵，回头请你喝酒。”
老赵叹了口气，挂了电话。
“小事儿，不过老陆，你这挂职开局可有点背啊？县里那帮孙子，唉，你自己多留神！”
王德贵喃喃自语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二十万，一周前就到了县里，这帮挨千刀的！心让狗吃了啊！”
陆寒吸了口气，把抓起桌上的旧公文包说。
“我去趟县财政局，刘老师，辛苦你照看学校，王老师，钥匙保管好。”
